小故事：巧遇上海猶太人

「Are you from China?」

走在采法特的路上，一個老先生跟我們搭訕。

我以為他是要賣東西在拉客人，原本想趕快經過就算了。

 

「China? Japan? Korea?」

 

他又問了一遍，我實在不好意思不回答，才回答他說：「Yeah…..  China, something like that.」

 

我話還沒講完，他就開始批哩啪拉的開始講他想講的話：「我是在中國出生的，中國對我們很好…  中國對猶太人很好，我愛中國！」

 

原來他刻意把我們攬下來，就是想告訴我們他對中國的感謝… 嗎？

我有點詫異。

我說：「是啊，很多猶太人逃到上海去。不過當時的中國其實是中華民國唷…」我想向他解釋歷史，但他好像沒有聽到，也不在乎我說了什麼，繼續講他想說的話。

 

「你知道那時候的上海長什麼樣嗎？死人屍體一堆在路上！當時人看到餓死的屍體就這樣跨過去，沒有人會多看一眼！中國人對我們猶太人，比對中國人還要好！」

「當時上海很窮，我們沒有東西吃，但中國人比我們更沒有東西吃。」

 

這些我是知道的，但我不知道怎麼回應他，也不知道他想講的話是不是講完了？

「那… 你在中國時有守潔食(kosher)嗎？」我問。

 

「我什麼都吃，因為我不相信神！發生了大屠殺怎麼會有神？我不相信神！」然後他又接著講他的家庭歷史，是如何從德國逃到上海去，他這一輩子的結論就是：「你相信神嗎？我不相信。」「中國人都是無神論者」「神不存在！」

 

我看著他的鼻子，我從來沒有覺得猶太人的鼻子是反猶漫畫裡畫的那樣誇張，但這位上海出生的德國猶太人的確有滿大的鼻子，如果他們家沒有逃到上海，我想他應該很難假裝成不是猶太人。

 

我不太確定他說這些給我一個路人聽，到底有沒有期待一個回應？他覺得中國人都跟他一樣不相信神，那我不是他以為的那樣，我為什麼要被他誤會？

我想了一想後，覺得還是要表明立場。

 

「其實我相信神的。我相信亞伯拉罕、以撒、雅各的神。

我相信猶太人的神，因為若沒有神，大屠殺之後不會有猶太民族。」

 

我說的話好像並沒有說服到他，但好像一個閘門打開，更多的苦毒和傷痛繼續向我轟來，不是傾訴，是對神更多更多的抱怨：「但是我不相信！…. 我是想要找到神，但我要看見神像桌子在這裡。」

他拍了桌子一下：「神如果像個桌子在這裡，讓我看見，那我會信祂！」

 

我想了一下…  你要神像桌子一樣幹嘛？像桌子一樣雖然看得到，但又不會動，這樣的神有什麼好事奉的。

他是他，我是我，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和一個路邊的猶太人有這段奇怪的對話？

我該對他說什麼才好呢？

我該同情他呢？安慰他呢？我快速揣摩著可能的情況，我怕他生氣，會不會覺得我只是個高傲又不潔的外邦小女子，不懂民族傷害還高昂闊論什麼勁。但我覺得我沒有選擇的機會，我得丟顆金蘋果看看能不能落在銀網子裡，我不說這話，下次什麼時候會有華人臉來跟他說呢？

 

「但亞伯拉罕也沒有看見神 ….  但他信神，神就稱他為義人。」

 

… 我小小聲地說。看著他說。我沒有在開玩笑。

 

他的表情不太認同我，但他卻不說話了。

幾秒後他再開口，話題就轉移了。